英国学前摸底考试让家长愤怒

“测试4岁的孩子是毫无意义的”

4岁的索菲娅生性腼腆，尤其是和陌生人在一起的时候。今年9月她就要进入小学举办的学前班了，母亲海莉·菲利普斯对此忧心忡忡，因为女儿一入学就要接受一项测试。

据英国《卫报》报道，升入小学前，英国儿童都要进入学前班学习。在即将到来的新学年头6周内，学校将对4到5岁的学前儿童进行测试，看看他们是否达到“入学标准”，测试内容包括读写、数学和交流能力。

1万所小学成为这项新政策的“试点”学校，占全国小学的一半。该测试将于今年9月试行，并于2020年在英国全国推行。根据英国教育部的规定，家长们对考试没有知情权，学校自行决定是否通知家长。身为教师的菲利普斯自然了解内幕，但大多数学生家长不知情。

对于学校的做法，家长们纷纷表示无法接受。他们声称这个年龄的孩子应该尽情释放天性，而不是承受压力。4月25日，家长们带着孩子进行了抗议游行。他们向首相府递交了一份有6.8万人签名的请愿书，呼吁政府取消学前儿童测试。孩子们穿着粉色芭蕾舞短裙，抱着泰迪熊，嚼着薯片，敲着铃鼓，在议会广场上唱歌、作画。然后，他们手拉手缓缓走向唐宁街，穿过一队全副武装的警察，递交了这份请愿书。

此次游行的策划者是名为“比分数重要”的组织。该组织的宗旨是呼吁改变“过度考试”的现有教育体制，成员有家长也有教师，还有教育专家。来自伦敦的雷蒙德·门萨带着3岁的丹尼尔和2岁的约瑟夫加入了抗议活动。“测试4岁的孩子是毫无意义的。孩子们需要的是给他们时间，让他们成长。现在测试为时过早。”达勒姆郡的汉娜·阿特金森带来了4岁的奥斯卡和7个月大的拜伦。“我必须替我的孩子们发言，因为他们还没有话语权。我们要通过孩子对学校进行问责。”

接下来，他们还将前往伦敦高等法院请愿，要求法官允许对政府推广这项测试的做法开展司法调查。他们声称，这种测试会给孩子们带来心理阴影，并对未来的学习造成伤害。

另一个争议之处是家长的知情权。“家长们有权知道，他们的孩子在学前班是否会接受这些‘不必要的测试’，并知道测试结果如何。”“比分数重要”组织的南希·斯图尔特说。

“孩子们会认为学校是个充满敌意和审判的地方”

英国政府解释说，这项测试只有短短20分钟，主要针对语言和数学能力进行评估，为孩子们将来的表现提供参考，就像“检查他们的牙齿或视力”一样。尽管如此，它仍然遭到了许多教师和儿童教育专家的强烈反对。

美国波士顿学院教授、《玩耍的精神》一书作者彼得·格雷告诉美国《今日心理学》杂志，越来越多的证据表明，孩子在4岁左右时开始向独立的方向发展。他们会表达自己的需求，比如探索、尝试、挑战自身极限。这个年龄是孩子从幼儿过渡到童年的时期，他们从与同龄人的玩耍中学到的东西不比从成年人那里学到的东西少，常识、克制力和自我管理能力得到迅速发展。

菲利普斯不想让女儿参加这种测试，但她没有这个权利。“学校说每个孩子都要参加测试，我问可不可以不参加，因为测试还在试行阶段，不是法律规定的。但学校说，我只能在9月开学以后的家访时才能讨论这个问题。”她说，“我相信测试将以最好的方式进行，但我希望在这个阶段，索菲娅能够无忧无虑地玩耍。我不认为测试结果能代表她的将来。如果把她单独带出教室，以她的内向性格，她未必有能力回答问题，即使她知道答案。”

儿童治疗师艾莉森·罗伊告诉英国《独立报》，如果孩子们在与教师建立安全关系前就被拉出去测试，风险是很大的。“孩子们会认为学校是个充满敌意和审判的地方，而不是允许他们自由探索、了解自己和世界的地方。”

政府声称，这种测试不是考试，没有及格分数，家长和教师无需在测试前帮学生做准备。如果方法得当，孩子们甚至不会意识到这是在进行测试。它只是提供了一个“重要的起点”，目的是衡量学校是否让所有孩子都充分发挥了潜能。

早教专家梅里克·威廉姆斯目睹了其中一次测试的过程。“我永远忘不了那个小孩，他没有回答任何问题。他‘变成’了一只狗，在你身边绕来绕去地转圈，用鼻子嗅你，然后坐在地上喘气。”她对《卫报》说，“那就是4岁孩子的行为。”后来，当地政府放弃了这项测试。

“这项测试并不是针对某个儿童的，也不会被学校记录在案。它只是为学校提供了解这种教学模式的机会。”英国教育部的一位发言人说，“测试不会对儿童产生任何压力，它只是反映正常的课堂活动。”

这番说辞并不能彻底打消家长和教师的疑虑。来自伦敦的家长莎朗·文斯也是一名教师，她的女儿9月就要上学了。“我发现女儿的学校即将成为试点学校，我本以为学校会告诉家长。我给她的班主任写了封信，要求他们重新考虑要不要这样做。”她说。

测试可能使孩子过早接受“应试教育”

支持测试者大有人在。伊莱恩·班尼特是早教基础阶段的负责人，她认为孩子们在学前班应该接受测试。她列举了这样的测试场景：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寒冷冬日，海鸥在凛冽的微风中飞翔，孩子们裹着御寒服，照着“菜单”从“户外厨房”端来“美味佳肴”。菜单上有烤马铃薯、果冻、果汁和菜汤，都是用泥土做的。这些四五岁的孩子在快乐的玩耍中打下阅读、数学和写作基础，当他们读出菜单上的字母时就是在练习发音，用泥土捏造形状就是在练习手指运动，烹饪时计算食材种类就是在学数学。

在这个过程中，老师一直在观察孩子们的表现，向他们提问。“我们在孩子们玩耍的时候观察他们，在自然的状态下和他们交谈，对他们进行评估。这和把孩子们带到教室外站20到30分钟、让他们回答‘是’或‘否’的测试方式有很大区别。”

即便如此，新测试仍然无法打消许多家长和教育从业者的疑虑。“我们并不反对入学测试，但所有的测试应该对学习有辅助作用，仅仅用于问责的测试是荒谬的。”儿童教育机构“早期卓越”国际总监扬·杜比尔对《卫报》表示，这种测试是不可信赖的，除非孩子长到7岁后，大脑进入新的发展阶段。孩子到了八九岁就会知道，测试的关键是给出正确答案，而不是玩耍。但7岁以下的孩子对测试会有不同的反应，在不同的环境下得出的答案可能是对的，也可能是错的。

丽莎·理查森是英国一家律师事务所的家庭律师。她告诉《卫报》：“家长们担心孩子会受到伤害，担心孩子在测试过程中经历痛苦，对学习造成长期影响，是因为学校可能用测试结果给孩子们贴标签，或者在这么小的年龄段就按照他们的能力给他们分班。那些母语不是英语的孩子，可能一辈子都很难摆脱被贴上的标签。”

《独立报》指出，这项测试可能迫使孩子过早接受“应试教育”。实际上，有的家长已经开始在周末把孩子送到私人教师那里接受辅导，为升入小学的考试做准备，而新增加的学前测试会使“应试文化”的风气越来越严重。

“学前摸底测试只关注易于衡量的技能，尤其是数学和语文，并没有给孩子们足够的空间打下广泛的学习基础。”英国学前学习联盟首席执行官尼尔·利奇对《独立报》表示，教育从业者们很可能在越来越大的压力下，把考试作为教学的目标，“这样的测试结果很难有真正的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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