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布时间:2019/08/11 阅读数:668
引言:暑假,又见大量处于义务教育阶段的孩子,或在家长的陪伴下或自己独立往返出没于各类培训班。暑假,对于这些孩子来说,或许仅仅意味着不用再去学校上课,但书包却依旧背在身上、宽敞明亮的课堂换成了狭小的培训班小屋。
减轻中小学生负担、推行素质教育搞了这么多年,孩子们课内的负担确实普遍反映减轻了,但素质教育却没有取得预想中的丰硕成果。社会普遍的共识是:由于大量校外的培训机构迅速“上位”,变本加厉地进行应试教育“填补”,大量增加了中小学生的课外负担,而且这种负担往往还意味着家长要背上很重的高昂“培训费”经济负担,严重拖了素质教育的后腿。
在差不多一年半以前的2018年2月,教育部等四部门联合印发相关通知,要求切实减轻中小学生课外负担,开展校外培训机构专项治理行动。
然而,在高压政策之下,各类校外培训班在以种种规避手段逃避打击后依旧如火如荼,针对中小学生应试教育的“培训产业”仍在壮大。
这背后一个重要原因,是大量家长或主动或无奈参与到“课外培训班”这个家长烧钱、商家万利的游戏当中,导致剪不断理还乱。
不过,也终于有些父母勇敢地曾经或正在带孩子走出这种劳民伤财的“培训”魔圈,北京的郑女士就是其中的一个。她带着孩子果断告别校外培训班的故事,或许能给不少处在焦虑之中的家长以启迪。
2007年秋,我们举家从上海迁回北京,儿子插班进了中关村某小读四年级。
开学不久,听了家长们关于小升初的各种议论,我才知道海淀区的小升初竞争居然比高考还激烈。
当时,北京的小升初主体政策是电脑派位制。每所小学对应的有四所在本区域内的中学,两所好一些,两所差一些。孩子上四所中的哪一所,由电脑随机派。
另外,补充政策有推优以及特长生两种。推优需要根据孩子的成绩和其他课外表现进行综合考评,达标的可以在全区学校中填报志愿,最后由学校择优录取;特长生招生,各个中学一般从小学一年级就开始在课外班招生培养了。用妈妈们的行话说,叫“蹲坑”。
对于我们这些从外地空降回来的孩子,“蹲坑”是不可能了,因为,到了四年级,哪里还有“坑”留给咱们“蹲”啊!
好心的朋友给我指了一条曲线“蹲坑”的路,到巨人或学而思等课外培训机构去上培优班,逐级进阶,争取从高阶班里胜出,挤进目标学校里去。
据说,上一年我们这个学区2000多名小学毕业生中,仅有三人参加电脑派位,其余的都是爸爸妈妈们各显神通自己解决的。
突然面对如此恐怖的竞争,我一时有些无所适从,就这样思前想后、犹犹豫豫地混过了孩子的四年级;到了五年级,终究还是坐不住了,仓惶出手给孩子报了2万多元的语数外培优班。上课地点在中关村一幢大楼里,陈旧的教室,逼仄的走廊过道,与旁边的商场、咖啡馆的光鲜形成强烈的反差。
开始的时候,我把孩子往教室一放,要么去逛街,要么去咖啡馆处理工作。慢慢的,次数跑多了,我发现一些门道了。资深的家长,通常会来得很早,可以抢先占领教室后面有限的座位旁听,来得晚的,也会候在走廊过道里等着,哪怕隔着墙感受一番也是好的。
于是,我决定也加入旁听队伍,连着几次赶早,终于叫我抢到了一次在教室后面旁听的机会。那是一堂奥数课,老师年纪和我差不多,可能是某所学校的任课老师在外面做兼职。他讲课的思路很清晰,只是课程的内容让我有些意外。
我自己从小就喜欢数学,甚至于到了痴迷奥数的程度。因此,对我而言,做数学题的快乐,不是解出了题的那一刻,而是寻找解题方案的过程。一道数学题,能够从众多方案中找出最优美最简洁的那一个,不异于沙里淘金、迷宫探宝。
然而,我在培优班的数学课堂上,看到老师将各类奥数题进行了分类,针对每一类题都提炼出了解题的公式或套路,孩子们只需要记住这些题目分类和公式、套路,然后进行应用就可以。课堂上,老师带着孩子们反复演练,先识别是哪一类的题型,然后去套用这类型题的公式或套路,答案很快就出来了。那一刻,我感觉,老师不是在教孩子奥数,而是在训练工厂车间流水线上的操作工人。
后来,我又旁听了几次语文和英语,和数学课很类似,老师会将需要掌握的语文、英语知识点梳理出清晰的结构,并形成一个个知识小模块,学生只需要各个击破地熟记这些小模块就好。三科的课后作业也都是通过刷题来强化课上的这些内容。
在我看来,学习最重要也是最有趣的部分就是自己琢磨方法如何将知识内化,记忆只是这些工作中最简单的一个环节;而培优班上,老师代劳了学习最核心的部分,却只把死记硬背、生搬硬套留给学生。那么,在这样的课堂,到底是谁在学习?!
而且,我还很担心,这样的学习模式会让孩子们对探索知识的过程毫无兴趣,逐渐变成了被动接收资讯的机器。如果是这样,即使考了高分,除了拿到一张漂亮的大学文凭之外,又有什么用呢?!
十多年后,我在企业的用人端看到了这份担心成为了现实。令许多管理者最头疼的烦恼之一就是,大多数员工缺乏独立思考的能力,只会机械地执行指令。而具备创造性执行能力的员工居然成了稀缺的珍品。
对培优班学习的质疑,以及课外班带来的忙碌和疲惫,让我开始产生了打退堂鼓的想法。可是,已经支付的不菲学费,还有对沦为两千分之三被动派位的“悲惨结局”的恐惧,让我不敢轻易退出小升初的角逐战场。
到了2009年的下半年,先生工作依旧很忙,顾不上孩子的学习,而我由于怀了丫头,这样的奔波就显得越发辛苦了。
一天下午,我把孩子送到教室后,到培训机构的前台询问考试升阶的事,可能是连日的奔波劳累,也可能是孕期反应所致,居然说着话的时候,突然晕倒在了前台。等我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躺在培训公司员工的临时休息间里。
到晚上9点多下课时,天又下起了瓢泼大雨。等车到了小区,雨还是下个不停,车上没有伞,先生这会儿也还没回家,我只得停好车,坐在车里等雨停。回头看看孩子,不知什么时候,他已经在后排座位上睡着了。看着孩子累极熟睡的样子,听着劈劈啪啪的雨声,想着此时被大雨困在车中的我们,不禁悲从中来。
脑子里像过电影一样回放着过去半年多的日子,我心里不由地问自己:
“我这是在干吗?”
“我怎么就把自己和孩子整成这样了呢?”
“要是没有这些课外班,我们此刻应该是在家里享受自在的惬意时光啊!”
……
感谢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带给我的“暂停”,让我在夜雨濛濛中能够跳出来俯瞰自己的处境!
我看到了自己内心深处的担忧和恐惧:我担心孩子沦为被电脑派位的两千分之三,担心孩子上不了好大学,找不到好工作,担心孩子将来的生活很辛苦……这些担忧将我牢牢地笼罩着,以至于我根本不敢对课外培训班“说不”。尽管我很质疑课外培训班的有效性,也很清楚培训班的副作用。
我也看到自己在这个过程中作为母亲对孩子那份天然质朴的爱,正是由这份爱滋生了许多的恐惧与担忧;而激烈的竞争氛围,让我本能地想要为孩子多做些什么,以化解心中的担忧和恐惧……
然而,小升初的挑战其实是孩子的,并不是我的;而我真正面临的挑战是如何将对孩子的担忧转化为对他的祝福:认真投入时间和精力陪伴孩子,培养孩子回应现实的能力和自主学习、自我成长的能力,而不是简单地把他丢进培训班,寄希望于培训机构来帮我们解决本属于我们自己的挑战。
不知什么时候雨停了,空气被大雨洗涤得一片清爽,我心里也亮堂了许多。
第二天,和先生、儿子谈了我的想法:培优班,咱们不上了。我们专心搞好课内学习,多余的时间就自由享受兴趣爱好;对小升初做最坏的打算——电脑派位;做最好的努力——推优。因为常识告诉我,“差”学校、“差”单位、“差”地方里的人一样可以拥有属于他们的平安喜乐。先生很开明,孩子很开心。就这样,我们家退出了这场小升初的激烈竞争。
没过几天,培训机构的人打来电话,询问为什么我们不去上课。听说我们不上了,电话那头的小姑娘有些紧张,说剩下的6千多元是不能退的。我说不要了!她又告诉我,孩子现在已经是中阶了,马上就可以到高阶,是很有希望的。我只好礼貌地说:“谢谢,我们就打算等着派位了!”其实,我最想和她说的是:“对不起,这个游戏我们不玩了!”
世界就那么奇怪,往往事与愿违。
当我任凭感觉的牵引,被竞争带来的恐惧和担忧所挟裹时,就会将孩子的挑战抢过来背到自己身上,企图走捷径帮孩子扫除障碍,那些恐惧与担忧反而越来越沉重。
而当我专心陪伴孩子善用现实挑战,用心发掘其中的机会,将挑战化作夯实孩子学习能力的好土壤时,我内心深处的担忧反而被轻松化解……
2010年6月,儿子凭着自己对计算机编程的超强能力(注意,这完全是他个人爱好积累出来的,没有上一天校外培训班)获准进了他最喜欢的校园——101中学;三年后,因为学校提前签约,孩子中考后直接进入101高中部;再三年后,愉快地开始了他的海外求学。
因为没有任何课外班的时间精力支出,孩子拥有了富足的课外时间去阅读、去看世界以及在信息学世界里自由探索……
更加出人意料的惊喜是,我发现孩子对自己升学、未来打算从事的职业比我上心多了!
后来,有位在培训机构工作过的朋友告诉我,我们能退出这样的“游戏”纯属意外。因为,一旦进入课外补习模式,就会形成客观上的依赖:孩子课外补习,时间精力被挤占,上课吸收的效果就差,只能靠课外来补……如此恶性循环,任谁也是不敢从这个循环里退出来的。
感恩那场“意外”,感谢我自己的顿悟,教会我回到自己真实的现实,教会我尊重做父母的常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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